风归

悬殊13

“新朋友？”

“嗯！”

太久没有单独跟目黑莲说上话了，去办公室交材料的那天不算数。道枝果然还是喜欢和目黑莲独处时的氛围，无人打扰，不必考虑其他因素，也无需关心其他人的眼色。

仿佛只有这种情况下，道枝才能寻回安全感，目黑莲依旧是那位被他熟知的、被他了解的大少爷。

虽然远处有人正悄悄看他们……不过这些都不在道枝考虑的范围之内。

道枝很高兴，两只圆而透亮的眼睛弯起，嘴角轻轻上扬，一个“嗯”字清脆而轻快，他跟在目黑莲身侧，黑亮的小皮鞋留下一串轻盈的响动，细白的脚腕在水蓝色的裤脚中时隐时现，纤细的手腕在宽松的衣袖中晃动。

目黑莲偏过头去看他，道枝一脸的开心，稚气未脱的单纯模样让他想起今天的身份是道枝的“家长”，他忽略掉道枝的“新朋友”，也不提有关这次家长会的谈话，随口关心道：“奶茶好喝吗？”

“好喝啦。”道枝想起刚才的尴尬，吐了吐舌头。

“你喜欢喝奶茶？”

“还好啦，神谷喜欢喝。”

目黑莲不关心神谷透喜欢什么，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。

难得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，道枝忍不住想和他分享：“高桥君在那里兼职，他请我们喝奶茶，是他亲手做的。大少爷，你知道吗，高桥君和我一样，哦，他比我高一届，他还做过好多工作，感觉他什么都会呢，比我厉害多了……”

目黑莲顿了顿，只觉得自己找错了话题，他对神谷透和高桥一介没有一点兴趣，可惜神谷透是道枝的第一个朋友，还有高桥一介，在这种环境中，相似的身份很容易让道枝感到亲切。

道枝兴致很高，越说越多。

目黑莲面上云淡风轻，实则心中非常不快。

道枝夸赞高桥一介，夸他“厉害”，夸赞自己，也说“厉害”，那自己岂不是和高桥一介没什么不同？他和高桥一介怎么可能没有不同？

被坚定选择的感觉十分美妙。

从两年前的那个夜晚，目黑莲认定道枝会离开他的那个夜晚开始。在他打开门，看到这张精致的脸蛋上，一如既往地带着纯真的目光注视他时，目黑莲第一次领略到这种心情，那颗时而空虚时而扭曲的心脏感到一缕微妙的满足。

他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父母，用自己的方式调剂生活，像一个迈向溺亡的投河者，在窒息即将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暗夜，道枝骏佑出现了。

在一个特定的场合中、在一个特殊的时间里，道枝骏佑被赋予了独一无二、不可替代的意义。

是道枝自投罗网，自愿留在他身边，成为他的所有物。

道枝是他的所有物，应该只注视他一个人，也只能注视他一个人，他可以满足道枝的一切需求，道枝不需要别人。

喉结滚了一圈，夹烟的两根手指靠拢在一起，目黑莲突然很想抽一支烟。

“而且最巧的是，是神谷在资助高桥君，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呀，大少爷，你说，是不是很……”

道枝兴奋地一抬头，看到目黑莲正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，黑沉的目光盯得道枝心一惊，一块石头从他心中重重砸下来，砸得脑袋发蒙，他这句话没说完，声音颤了一下，瞳孔也颤了一下，嘴唇动了动，很快就闭上了。

依照他的了解，目黑莲生气了，道枝不知道哪句说错了，惶惶然开口喊他：“大少爷……”

空气骤然变冷，那团一闪而过的烈焰又冒出来，用力扎了他一下，道枝慢慢垂下脑袋，实在挫败。

没过一会儿，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道枝下巴，目黑莲半弯下腰，把道枝的脸抬起来，和他对视。他说：“是很巧。”

道枝没有说话，漂亮的眼睛宛如水中琉璃一样颤动。

目黑莲又说：“还有更巧的，道枝想知道吗？”

道枝下意识问：“是什么？”

“有个很不成文的规定。”

目黑莲松开他，站起身，他肩宽腿长，两年前残留的最后一丝青涩从身上消失，目黑莲完完全全长成大人了，他在这座校园里先一步跨入到另一维度，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在俯视道枝：“往好听了说是资助，实际上这只是一场投资罢了，谁想做亏本的生意？你以为神谷透为什么会选择高桥一介。”

目黑莲嗤笑一声，说得直白又残忍。

他又像从前那样抚摸道枝的头发，道枝没有对他介绍高桥君的姓名，目黑莲很轻易地说了出来：“不过你没关系，道枝，你是特殊的，你和高桥一介不一样，因为资助你的人是我。作为你的‘家长’，我会履行对你的义务，不需要你承担任何风险。”

彼时的道枝不能完全揣摩这句话的用意，但他身处目黑莲的笼罩之下，尚且年幼的人生经历屈指可数，一切称得上“疑惑”的问题都能从目黑莲身上找到答案。

成长伴随着数不清的变化，唯有这一点，在道枝的未来中不曾有任何改变。

道枝面露谨慎，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最合适。

目黑莲不甚在意，他牵起道枝柔软的手指，开启下一个话题：“走吧，去高中部。”

“唉？”道枝感到意外：“我也去吗？”

目黑莲说：“小优找我好多次，抱怨我参加你的家长会，而不去参加亲弟弟的。”

道枝没办法接话了，他不了解目黑优，说出来像在炫耀似的。

目黑两兄弟的关系很好，在私底下比在父母面前更亲密。而且，目黑莲是目黑优的哥哥，并不是自己的哥哥……

道枝抿了抿唇，握紧目黑莲的手指，说：“那我们快去吧。”

道枝迈开步子快步走，生怕耽误时间，目黑莲却慢悠悠地牵着道枝在初中部绕了一圈。

道枝数不清期间被多少人记住了模样和姓名，总之他好像在一杯奶茶的时间里彻彻底底出了名，更不用说此时此刻他正在目黑莲身边，像个小跟班一样。

这是好是坏，道枝说不清了。